40.所谓真相

那天回去之后,在没人的地方, 余知奚被怎么样翻过来倒过去的欺负, 无从得知。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 余知奚意识到自己以后再也不敢偷袭还跑掉, 因为得到的后果确实有点惨重。

迫在眉睫的事情还需要解决, 怎么能让股权不被傅厉买走成为一个棘手的大问题。

其实最关键的部分, 还是在楚弈那里, 只要他拥有的百分之五的股权不到傅厉手里,傅厉造成的威胁, 就永远只是个威胁。

如果楚弈百分之五的股权, 被傅厉拿走了,那一切局面都会变了样。

周延卿对楚弈的感觉很奇怪, 他也不能下一个肯定的结论,说楚弈到底会不会把手里的股权卖掉。毕竟他在其他行业里,也有自己的产业,华周这边的股权,他也不一定非要攥在手里。

最好的选择, 大概是楚弈能把股权卖给自己吧。

说来也奇妙,自己父亲给出去的股权, 到头来,居然可能需要自己花钱买回来。

周延卿嗤笑一声, 果然,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, 有人出生不凡, 有人总被偏爱。

夜里渐渐起了风,通过半敞着的窗户,吹起窗帘再溜进屋子里。起先带来微微的风声,到后来却是肆意地穿堂而过。

周延卿心里压着事儿睡不着,躺着听了半宿的风声。起身把窗子合上拉好窗帘,再重新躺回被窝里。他尽量把动作放轻,怕的就是把余知奚吵醒。

身体接触到床垫时,床垫微微下陷。因为在外边呆了一会儿,身上带了些夜里的寒气,他离得余知奚稍远了点,担心寒气传到她身上,让她感冒。

就是这么一点动静,余知奚翻了翻身,往周延卿怀里钻。周延卿躲不开,只好把她圈进怀里。

屋内又安静了一会儿,周延卿都要以为余知奚继续睡着的时候,她把脸贴在周延卿胸膛上蹭了蹭,迷迷茫茫地睁开眼睛。

周延卿还没发现,接着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,她攀着他的肩膀往上努力抬头,吻上他的下巴。

柔软的触感很快离开,余知奚的声音在一室寂静里响起,温柔的低低的。

“为什么没睡啊?”

周延卿像哄孩子一般的口吻,回答她:“马上就要睡了,你快睡吧。”

余知奚揉了揉眼睛看他,“在想事情吗?”

他自知骗不了余知奚,应了一声“嗯”。

“我今天想了一下这件事情,我觉得虽然要制止傅厉继续收购股权,但是在楚弈这方面,不需要太过担心。

即使你们之间存在竞争的关系,说到底他和你还是有着一点点相同的血缘。他就算不考虑你,也会想着你妈妈。真的要卖股权的话,应该也是卖给你的。”

她还没睡醒,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,却一心想要安慰周延卿。“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,那是你父亲给他的股权,他不是你爸爸的儿子,还霸占着你妈妈的爱,到头来居然要你花钱买他手里的股权,一定很不是滋味。

但是你要想,好歹你比他多了一个完整的、有父母陪伴的童年。我这不是在替楚弈说话,我只是觉得,既然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,不要执着于追问为什么,把它处理好才是最重要的。不是吗?”

余知奚说的这些,其实周延卿都懂,需要一点时间让他把心绪打理清楚,就能接受了。

他沉声回应,“我知道该怎么做,很晚了你快睡吧。”

她本就没彻底睡醒,听完周延卿的回答,在周延卿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窝着,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。

周延卿低下头去,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。

晚安。

楚弈有自己的公司,规模不大,但前景很可观。也是因着这个原因,他一个星期里待在华周的时间并不多。

周延卿第二天寻了个时间去楚弈的公司找他。车停在写字楼底下,他就坐在车内给楚弈打电话。

电话被接通,楚弈的语气里还带着不可思议,大概是没想到周延卿会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。“有什么事吗?”

这栋写字楼里不只一家公司,又正值下午上班的时间点,来来往往的人不少,挨个儿刷卡进门,几个保安站在门边上守着,看起来凶神恶煞的。

周延卿笑笑,这保卫工作倒是做得比华周还好。

“我在你公司楼底下,想找你聊聊,方便吗?”

对面那头沉默了一阵,周延卿不着急,等着他的答复。好一会儿才答到,“我等会三点半有个会要开,得赶得上开会。”看来刚才是去翻行程表了。

这话把周延卿逗笑了,“你当我是喊你做什么呢?还有一个半小时,怎么赶不及了?”

楚弈忽略周延卿语气里的不正经,“我下去了。”

周围停靠的车不少,楚弈从写字楼的大门出来,向四周扫视一圈,还是没发现周延卿在哪里。周延卿这人心眼不好,静坐着等人家找了半晌,才闲闲地推门下车。

“楚老板找什么呢”

楚弈闻声寻来,话里有些无奈,“我这不是找你吗,说吧,什么事儿”

周延卿一手还搭在车门上,手指轻叩车窗玻璃,“上车说。”

等楚弈系好安全带,周延卿开着车在附近一带漫无目的地瞎逛。车开出去好一段路,也不见周延卿有开口的意思,楚弈清了清嗓子,问他有什么事儿,“不要浪费时间,你直接说吧。”

周延卿也不绕圈子,今天他来找楚弈,楚弈应该也能猜的出个大概方向。

“关于你手里的股权,你有什么想法吗”

听到这个问题,楚弈并不感觉意外。他把车窗下降,风从外边涌进来,车内的温度降低不少。

他略微沉吟,又反问道:“股权方面……你什么想法”

周延卿忽然记起来昨晚的别扭心思,以及余知奚半梦半清醒之间给他的安慰。想到余知奚迷迷糊糊的模样,明明已经困得眼睛都不能完全睁开了,还要强撑着。

一想到她,心里一整片地方都像被蜂蜜浸过一般,变得柔软。

“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公司太忙,华周这边的股权不是特别必要,你想卖的时候可以找我。你要是没这个意思的话,股权当然还是放在你自己手里更安心一点,这无可厚非。”

楚弈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和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,像这样和平地坐在一个地方说话了。再思索,似乎这是本来就屈指可数的事。

他想了想措辞,“我好想没有和你说过,你父亲和我有一个协议。在他分给我股份之前定下的。”

周延卿有些恍惚,竟记不起最开始他们是怎么相处的,当时两人都还没步入社会,也像后来那样针锋相对吗。

他安静地听着楚弈往下说,是一段他完全没有参与的过往。

周家出钱供楚弈念得大学,实习也是在华周里。大学毕业后,虽然周延卿的母亲只说楚弈是领养的孩子,也没说过任何关于给楚弈资助的话,周延卿的父亲实际上却知道楚弈是周延卿母亲的孩子。

楚弈从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,也从没想过要找自己的亲生父亲。他被接进周家,他也很意外,他一直以为所有人都瞒得很好。直到有一天周父把楚弈叫到跟前,问他愿不愿意签一份协议。

“你父亲其实没有什么别的意思,只是想给我一些股份,让母亲开心,又不想让我有朝一日抢你的公司。

所以协议的内容是,把百分之五的股份转到我名下,不允许以任何形式再次转让给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,并且我所拥有的股份不能超过百分之五,否则我名下所有股份归你所有。解释权归你所有。”

周延卿从来不知道,他父亲瞒着他,为他做了这么多。他沉默了好一会儿,“那母亲知道这份协议吗”

楚弈看着窗外,乌云一点点散开,太阳从后边探出了头,阳光慢慢地倾泻出来。

他摇头,“除了我和你父亲,律师,你应该是目前为止第一个知道的人。”

母亲到现在都没有把自己的股份转给楚弈,也不是因为那份协议。

周延卿倏地就皱紧眉头,所以,一直都是他自己不放过自己吗。

楚弈转过头,就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。要不是因为周延卿在开车,他真的很想像兄弟一般,拍拍他的肩膀。

“不要多想,可能你之前会觉得母亲总是偏爱我,但在我看来,我同样也觉得母亲在偏爱你。你生活在和睦的家庭里长大,没有身世的压力,不说别的,单说以前念书时候,你每个月都生活费都比我多五百块……”

就是这个五百块,莫名让周延卿笑出了声。五百块,也就够大学的他买几包烟而已。但他明白,他想说的是,他们一直误会对方被偏爱,实际上却不是这样。

不知道为什么,莫名心情就随着这天气一起放晴。

是因为确定了楚弈不可能把股权转让出去吗,好像不是。